吴杉 
吴杉 WUS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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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访谈

罗然:众所周知,漆画诞生于古老漆艺的髹饰,是中国绘画少年时期的重要样式,也产生了精湛的、难以逾越的经典作品,形成了独特的技艺、图式与观念,承载了中华民族视觉造型的文脉。您作为中国当代漆画的重要代表,延续了中国漆画怎样的传统?

吴杉:我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位漆画的重要代表。我更看重对画面的审美态度。漆画,作为平面的视觉艺术板块,是近几十年的演变,大多是精致的工艺美术范睛,或者用类似技法制作的装饰绘画。我的漆画没有要延续这一传统的思路,我更看重漆艺的远古风味,以及沉着优雅的材质美,它是被时间孕育出来的审美文化,我做大漆的抽象艺术,是以抽象绘画创作的个人理念为核心的,对漆也有若即若离的依恋意识,但始终惕不要被大漆的材质美占有,我偶尔也小心翼翼地和古人对话,但从不穿它的外套。

罗然:您作为60后的重要一代人,先后经历了后几代人少有的历史和文化洗礼,不同程度地参与了改革开放和八五新潮所带来的深刻、丰富、剧烈的东西文化的博弈,是善于学习、独立思考、不可或缺、承前启后的重要一代人,在这样跌宕起伏的历史语境中,您对当代漆画做了哪些探索、研究和创建?

吴杉:这个问题是个理论框架,是艺术批评家们最关心的主题,也是著书论述的大线索。我作为艺术家,80年代初就赴美留学,历史语境里也许涵盖了我的痕迹,说实话,我感觉类似跌宕起伏的历史语境以及中西文化博弈这类文句的表达,像是某种文化宣言,我不在那个语言的时空框架里。微观世界和个体的生命状态是我跟踪的课题,我做艺术,只关注我和画面之间的交汇点,每张素描则是一个私密的内心表述,每一笔开始,我只关心它的韵律感的延伸,我试图把这类审美的私密性转换到大漆材质上。做漆的慢,提示着我确立独有的艺术态度,我的线性语言是需要靠近阅读的,而在展示空间中稍远观望,显现的基本特质则是大漆色块的观念性排列。这类无意识呈现的双重格局,带来观念性的突变。无论是抽象绘画里的观念艺术,还是观念艺术里的抽象绘画,这两个概念我都接受的。

罗然:请阐释您的图式来源。

吴杉:从直观的表达来看,我的纸本素描,是我几十年逐步形成的个人语系,它伴随着我的漆艺创作。有趣的是,抽象艺术的审美亮点,也可以和最初的图式来源无关,形而上的造型语言在不少情形下,它靠自身诚恩的意念和内心感知的推动,逐渐形成画面语言。这两年的漆画,我大量简化了制作工艺程序,强调游丝般的线性语言,似幽远的吟唱,而色漆冷暖交替,与之情趣搭配,相互映衬。我近期作品都以昆曲曲牌名为标题,别具一格,我试图引导观众从另一角度走近我的艺术。

罗然:您对当代漆画的未来有着怎样的瞻望和期待?

吴杉:说到瞻望和期待,我很冷静,并以平常心看待。我做艺术的兴奋点常来源于出乎预料,而一般经验主义的灵性,大都顺应强大的传统背景。我与大漆偶遇,是从最朴素的感性认知开始的,当作品的技术环节和期待感发生错位时,我是一位富有独特审美意愿的劳作者。过多在理论概念上的深思熟虑,对实践性艺术一定是障碍,甚至伤及原创动机。我的抽象语言和大漆的并存、延伸、交融,是在不断激活审美的潜在能量的过程,为了营造个人的语言空间,我更愿意每天解决当天的问题,把明天留给任何可能性。

罗然:您的作品透露着形而上的严肃,但是还能感受到一种非常细致的趣味,这让我想到了哲学和艺术之间的互动,可否请您简明谈谈您作品中哲学和艺术的关系?

吴杉:我试图要摆脱装饰功能的感动,材质属性和装饰品质是工艺层面的花样,它不是我创作的核心。艺术是视觉形式和语言,哲学是实验精神和批判意识,哲学应该视而不见,是背景。抽象艺术就是艺术和哲学之间的若即若离,哲学如拿来说事,艺术即死亡。

罗然:您最后一句道破了如今很多当代艺术家创作作品的套路,目故作讨巧地把哲学概念盗来充当艺术的核心。您认为就您的作品而言,作品中艺术本体的鲜活度(包括审美)是否要高于哲学思辨的深度?

吴杉:你的问题很有哲学属性,当代艺术的多元概念,早就划分出不同的版图,就像不少德国艺术家,从材质概念看,+分具有绘画传统,其巨大能量所折射出的历史寓意和民族或个人心理伤痕都在整体视觉脉络里,有人愿意用哲学家和历史人文学家角度看它,没有问题:还有丰富的当代媒体观念艺术,是一股新的技术和媒介的视觉冲击波,让我们认识到当今的审美空间是多维度的。你提及的艺术本体鲜活度,这个文字涵盖面很广,如果说做大漆艺术的过程要保持艺术家的思想鲜活度,那是不太现实的,它的缓慢繁复的制作特性和沉淀了的含蓄内敛的优雅合拍。哲学思辨是艺术家气质的组成部分,视觉语言的鲜活性是指艺术作品的表层,而哲学思辨应该是不出声的,只是习惯。

罗然:当然,对于观者而言,您的作品属于难以理解而且严肃的抽象艺术。就您作品而言,您认为观者应该如何理解?它是否需要一一个指向性的引导?是否存在一种独立于语言、音乐、哲学而只属于艺术的理解方式?

吴杉:坦诚地说,严肃的抽象审美不会是供大众娱乐的,当我们回顾艺术史就会十分明白这一点。而对于“看不懂”抽象艺术的问题,要知道,最通俗易懂的艺术语言,艺术家关注的是图解和如何取悦于观者。电视新闻人人都懂,不存在创造意识,因为它只是解说。而抽象艺术的探索行为是具有实验性质的面对自我,是艺术家们私密的审美探索过程。创造性的审美都是很个体的,其敏感度和意识必然超前。‘看不懂"很正常,让时间去消化,开放的社会所提供的信息量,在培养人们开阔的思维能力,未来还是乐观的。说起音乐性和我的抽象语言,就会想到音律概念和图像构建的关系,这样非常理性的逻辑自然是一条思考的路径,在现实里的艺术过程,往往凭借天然的契机,从感性出发。中国传统音乐大多来源于戏曲审美和民间文化土壤,它的音乐审美是单纯平面的线性语言,就好比昆曲的音乐曲式和节拍有着情趣缠绵、精致优雅的格式,如画面一般典雅。我近期的系列作品,就使用了昆曲曲牌名与我的作品来对应,无形中营造出了时空交汇的观念性,让标题和画面产生若即若离的错位感,以便体现出微妙的超现实意境,也留给观者具有神秘感的想象空间。抽象语言会有一种情节,艺术家试图极力表达出自己内心的一刻温暖,其实是徒劳,如音乐缓缓升起,你是无法触碰的。同样,我的抽象语言也好比撒出去的一张网,隐喻的观念性和当代意识是否也在里面呢?

罗然:在不论当代还是传统的大漆作品中,大漆工艺要求高度准确而且繁杂耗时,这让人在感受大漆作品时经常会被材料的直观和工艺吸引,可是在看您的作品时,我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绘画的波动,是一种不确定性和一种材料之外的审美,请您就此谈一谈您如何调试作品中的材料工艺和绘画?

吴杉:看我的画,你会感受到绘画的波动,挺喜欢这个词的观感。你所关注的技术要点是我想回避但又必须面对的环节,大漆艺术的缓慢流程和视觉效果上的幽隐、温润、金贵气质尤为合拍。但我作为艺术创作者来说,多媒体时代让我们转换了观察生活的角度,急速和大剂量的信息流,也触发了艺术家对寻找个人观念的兴趣点,大漆就像一个古老充满魅力的传说,我不愿意用同样的语言再述说一遍。你发觉我做漆画在材质技法上会有不确定性的疑点,我极力回避装饰品质的世俗性,在意审美语言的观念元素,就必然要突破我们惯性的观赏习惯。我用平常心看待传统艺术和实验精神的相遇,我的素描是我8常生活中即兴灵感的载录,有时又好比不出声的内心吟唱,线描本身只是游走的线性音律。对于难以预料的大漆制作和极简安静的线描融为一体时,你会觉得有种隐藏着的魅力。

罗然:我很喜欢您的素描作品,铅笔在纸上的不同痕迹、线条,在我看来是一种思想腾空放置在某一空间的博弈,像是一种生命线的波动或是旋律,一种音乐的平行浮现。

吴杉:我眼里的素描,是收集对现实生态的形象思维的手段,它无意识地袒露出自己的审美基因,素描是视觉艺术家最敏感、诚恳的手绘笔录,它铺垫出艺术家观念性的图像认知路径。主流艺术群体对素描的意识还停留在单色的写实主义写生或技能训练过程,这是个狭隘的认识误区。我对自己也产生疑问,画素描是为了留存自己的最纯粹的时间印迹吗?还是那条游丝般的线描仅仅是生命演变的浮现?视觉线条所形成的韵律感是音乐投射?....也许每张画面就是最好的回答。你说我对音乐的关注,是一一个显见的画面元素,当抽象艺术排除了所有的插画解说功能和主题性,它和无标题音乐就走得很近了,艺术家所营造的审美精神质体和无标题音乐的非物质属性是那么一致,两者在形而上的审美探索都是在私密个人语境里形成的,一个建立在空间框架,另一个靠时间性的音乐呈现,艺术家音乐家在创作过程里,并不像我们对话那样具有逻辑思辨性,过于擅长推理的大脑是做不好艺术的。艺术就是一种行走,你的态度决定了你的去处。

罗然:那么,对于您来说,大漆材料工艺部分和绘画部分在当代漆艺术作品中的关系是二元对立吗?

吴杉:现实中的大漆文化早就形成固化了的审美式样,所谓漆画的绘画,是大漆工艺的改良品种。从纯粹的人文气质的当代绘画实践角度看,和大漆工艺挺对立的。这几年我一般不看漆画展,展厅里每张作品都亮丽优雅,出了展厅都忘了。

罗然:然您说大漆工艺部分和绘画对立,但同时我了解到这些年您做了近两百件大漆作品,这似乎很自相矛盾?

吴杉:你问得很有意思。因为大漆的工艺流程和材质的物理属性,是大漆的文化内核,它的体系精美完善,我敬重它。我是受西方艺术观念影响的艺术家,中年阶段才遇到大漆,我试图用大漆的材质魅力和我的线性素描融合成独特的抽象绘画。相对固化的大漆审美和追求韵律感的线描是一对矛盾体,我在利用这矛盾的格局。

罗然:在您的作品中,我发现有一些材质局部的呈现,其实在传统大漆工艺要求下是一种“瑕疵"或者“错误”,大多数漆艺家通常会按照工艺要求重新再做,但您却把它保留在了作品中,在我看来,这很像是波洛克“意外”的滴画,一种艺术创作中的“意外",您如何看待这种“意外”?

吴杉:材质局部的“意外”和“错误”是真实的有机生命组合,我把它当作审美实验的案例多好,如果带来焦虑就形成负能量了,更是违背大漆材质性格里的温和、悠远、含蓄的品格。从哲学意义来看,意外的安排会让你行走得很遥远,少有悔意。我总是等待意外!

罗然:我也注意到一个现象:如今多数当代漆艺家依旧在各立山头,纷纷强调大漆这一材料的独一性,同时多数漆艺作品呈现出来的气质和图式偏向传统装饰,创作思路单一,如普遍借用大漆材料的传统工艺材质语言“直接翻译”各种图式,忽略大范畴的艺术审美和趣味,您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吴杉:艺术问题上,遇到太多真理的概念,要警惕。

罗然:由于您早年有出国留学的经历,同时又是学习纯艺出身,从事漆艺创作像是一种突然的“空降”,这种“空降”是否对您看待漆艺创作产生和别人不同的方向性的影响?

吴杉:“空降”这个概念很形象。我不是漆艺圈土壤培养出来的艺术家,根不深也就没有很多概念上的包袱,西方的人文精神提倡批判意识,也就是怀疑现有的学术次序,鼓励学术自由的实验精神,它给予艺术家鲜活的创作机遇。我的背景让我处在漆艺的外围或者边缘,我特别乐意接受这样的处境,随时空降又随时可以启程,艺术要保持本真才有宽阔的想象空间,我每天都想卸下前一天的包袱,艺术的灵感是脆弱即逝的,容不得眼前的障碍。

(吴杉,艺术家、中国美术学院中德艺术研究生院教授)

(罗然,艺术家、中国美术学院漆艺专业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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