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边缘与中心
-陈勤群
清华美院的漆艺专业是中国最早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漆艺引入高等院校成为一门学科的专业,其学科创始人乔十光教授是学科化进程的重要奠基者之一,他在建立学科的过程中培养了不少研究生,而唯一留在清华美院的漆艺研究生就是李秉儒。正是这样的学术背景,加上他扎实的综合素养,使他的漆艺作品代表清华美院的新生代屡屡入选重要展览,成为清华美院漆艺专业承上启下重要的70后,就此而言,李秉孺似乎处于漆艺术话语中心。
中国漆艺是有着七千年历史的世界最古老的艺术媒材,是中国视觉的古汉语,李秉儒先生深谙此道,他在清华漆艺教学研究和创作实验中,创造性地把传统的漆技艺与中国古老的图像相结合,把敦煌壁画、永乐宫壁画、剪纸、《芥子园画谱》、石刻木雕等传统图像的素养与同样古老的漆艺相交融,使其漆画呈现了东方特有的神秘气息和文化质感,在清华美院这样重要的学科地位上、在不拒绝世界先进视觉经验的基础上,原创性地把古老技艺与古老图式在当代的语境中遇合与重组,在西风东渐、传统消弭之际,这种对古典的坚守与维新似乎又处于话语的边缘。
他继典雅的水经系列之后,又推出了堆起方向的漆灰系列,他用翱翔俯视大地的视野,大尺度地刮、堆、塑、划、写······是人文沉迹、历史废墟?似高山峻岭、地理奇观,像风驰电掣、沧海桑田,如千年未遇、天翻地覆,叹浩瀚天宇、千年瞬间,人类活动的痕迹稍纵即逝,微不足道...与其说他的新作是向现代主义致敬,不如说是与古典精神重逢,他似乎无意于话语的中心与边缘,他更忠实于内心真切的感受,在心手描绘之间,自然地流露了苍茫沉郁、气势恢宏、神秘莫测的楚湘之魂。
一个艺术家气质里的文化基因、地域之别、综合素养是难以遮蔽的,他从湖湘走来,带着远古南蛮追求自由、决不被驯服、沉潜自信的霸气,化作卓越极致的艺术态度,并顽强地表达了楚湘文化的特质。马王堆出土的朱地彩绘漆棺是目前为止最伟大的漆画杰作。不管是从它的尺度、图像、工艺和最后的效果,全世界的漆画无出其右,没有一个作品能够超越它,它就像古希腊、古罗马的经典作品一样,具有不可超越性。它那生动的图像、斑斓的视觉效果和深刻的文化意义是怎么评价都不为过的。而我们对它缺乏在工艺层面、图像层面、绘画角度的分析,我们现在还没有出现一本从这些角度出发的相关专著。但它巫气诡谲的艺术气质显然在李秉孺的作品中得到了传承和印证。
对于一些重要的视觉文化经典,大英博物馆往往会进行一种非常完整的,从各种局部、各种层面用各种仪器进行仔细的、立体的分析研究。中国古代漆画是怎么演变过来的?它是一种什么样的现状?我们直接把漆工艺转换成现代绘画,有可能在图式大爆炸的大美术语境中迷失了自己的学术根脉。架上绘画,不管是水墨、油画还是版画,它们的文脉都是很清晰的。漆画的历史比油画悠久,比国画古老,我们应该梳理出自己的脉络,如一直用别人的术语谈论描述自身,将是漆画界最大的失语。所以面对古老的漆画经典,人们认为那是装饰,那是图案,那不是绘画,艺术上的达尔文进化论尘嚣其上,李秉孺正是在这样近百年现代性进程后殖民的东西方文化博弈中,做了冷静的判断和选择。
李秉孺坚持了传统的材料,传承了传统的漆工艺,再延续传统的图式会有什么格局?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方向。他做了一系列有意思的探索:他用不同目数的木屑做莳绘,然后罩染彩绘,我觉得磨显以后的质感要比福州色粉莳绘的方式更含蓄,更有趣味。磨出来是亚光的,很细腻,质感充满时光的包浆。他用这种莳绘的方式处理敦煌图像、永乐宫的图像和中国传统寺庙壁画的图像,做了一系列的探索,再延伸到他的创作中,形色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静谧,展示了与单纯模仿现代主义的路数不一样的广阔空间。有如这批漆灰堆起,无谓边缘中心,有关楚湘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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